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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           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我走到岔路口的時候停下腳步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我自己一個人上學,我身邊換了一些朋友,全是些新面孔,他們是登山社新認識的朋友。

        學校雖然在岔路右邊,但這次心中再度突然湧現一股感覺,我望向左邊。

        他們見我突然站著不動,問我:

        「怎麼了,小尾?」

        「……今天我突然想先喝杯咖啡再去學校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們面面相覷了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,一起去吧。」他們抓著我的手,「剛好我們也有點渴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朝他們笑了笑,挪動腳步往左邊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 今天的天氣特別好,陽光曬的四周暖洋洋的,路人也不再穿著厚重的大衣。我看見之前遇見蘇匹仁的那座天橋,階梯的陰影交錯,陽光映在金屬把手上閃閃發光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、飯桶、一事無成。」

        蘇匹仁的聲音仍依稀在我耳邊。

        我們踏上階梯走上去,上了天橋後,他們說說笑笑走在前面,當他們往前走後,我看見欄杆旁有一個人。

        陽光下,一個中年男子站在那裡倚著欄杆,跟他之前自殺的同一個位置。

        蘇匹仁轉頭看見我,嘆口氣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以為不會再遇見妳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微微揚起嘴角。

        「巧合而已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喂!」我朝我那群朋友揮揮手,「你們先去咖啡廳,我敘敘舊,等等找你們!」

        他們招招手,表示知道了,然後逐漸走遠。

        我注意到天橋上只有他一個人,沒有其他人在,而蘇匹仁的衣著也是一樣凌亂憔悴。我走到他身邊倚著欄杆,我們彼此沒有人再開口說一句話。

        他深吸一口氣,然後說道:「那天妳問的那個問題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話就不要回答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依然記得那天晚上的情景,那把手術刀幾乎毀了我整個計畫,以致我最後必須賭一把。那時,他雖然沒有回答半個字,但在我幾乎以為他要在我面前劃開喉嚨時,握著刀子的手卻慢慢放鬆,然後垂下。

        他活下來了。

        「現在我說的出口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蘇匹仁說:「以前,我從來沒有想到還可以見到小薰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盯著底下車來車往的馬路,眼神和四周陽光融為一體。

「小薰出生的時候,我知道,但那時我和惠美吵得很兇。」惠美是他的前妻,他的眼眶泛紅,「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小薰,沒想到那天小薰……真的好可愛,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的女兒,我們好像認識了一輩子一樣,一見面就很親近。然後神奇的事一件接一件發生,惠美說她已經原諒我了,建議以後一起出席小薰的家長會,帶小薰出去玩,或是週末讓小薰跟我住在一起……」他的聲音越來越低,幾乎聽不見,「但突然間,我覺得跟她見面是一件很白痴的事,我不能當她爸爸,我太失敗了。」

他的臉色暗了下來,我看著遠方車水馬龍的街景,問道:

        「既然那麼失敗,你後來怎麼決定不自殺?」

        當時他放下那把刀後,我就離開病房了。我準備帶上門時,我瞥見他將那張寫的密密麻麻的紙拿到面前,翻到空白的那一面。

        「重點是,我沒有不自殺。」他閉上眼睛,當他再度睜開,眼裡滿是責怪。「妳是什麼時候設計那一個橋段的?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是指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把醫院的電視換上不斷重複播放的假新聞錄影帶,請人假裝坐在那裡看,叫護士帶我離開病房走動,故意讓我看到那則新聞,最後激我擬定計畫去救小薰。」他笑著搖搖頭,「這招太絕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這整個計畫,就是在我看到那小孩的電動玩具後,浮現出來的。

        「其實只是賭運氣而已,這失敗的機率很高。」

        這是實話,我當時沒想太多,只是突然有了想法就順勢做了。要是沒有看見那小孩打電動,我也不會有這靈感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天在醫院碰巧看到你之後,我後來和蒔惠姐立刻擬訂計畫,請她立刻找人安排。」我說:「我也是在那時連絡小艾姐,請她隔天晚上帶著小薰到那棟大樓等你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下次別再開這種玩笑了,」他搖搖頭,「那天晚上我真的抱著想要玉石俱焚的心情,一路衝上頂樓。後來我看見小艾跟小薰有說笑,我差點以為小艾就是那個犯人要跟她拼了。聽完她們說明之後,我還真想殺了妳。」

        我在心裡笑笑,他事前難道沒想過這種巧合怪的離奇嗎?不過話又說回來,我們本來就身處充斥一個奇異巧合的世界,這種事情說不定真的會發生。

        我倚在欄杆上聽著風聲。

        「沒差,反正你想殺我也不會成功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蘇匹仁大笑一聲,他仰著頭,任風捎過髮絲。

        「現在想起來還是不敢相信,我突破了那棟大樓的守衛。」他舒了一口氣,瞇起眼睛,「妳說的對,我以為自己要的是自殺,但其實不是,我只是缺乏好好完成一件事情的勇氣。就像妳那天晚上離開時說的……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不記得我有這麼囉唆。」我離開欄杆,往天橋另一端走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要去哪裡?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上學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我不會再見到妳了,對不對?」他在我身後問。

        我沒有回答,只是伸手朝天空指了指。

        他停頓了一下,然後在我身後大叫:「我會告訴那些跟我一樣的人,任何時候覺得絕望,就想辦法為自己心愛的人做一件事!」

        別一竿子打翻一條船啊。我心想,假裝沒聽到走下樓梯,留下蘇匹仁一個人。當我要離開天橋樓梯時,迎面走來一對母女,擦肩而過時,小女孩的問話傳進我耳裡。

        「媽咪,爸爸會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嗎?」

        真是可愛的聲音。

        我當時腦中被其他事佔據了,總覺得很在意某些事卻又不清楚是什麼,直到走到一條岔路口時,我才突然想起來。

        病人有辦法這麼輕易拿到手術刀這種東西嗎?

        如果是誰拿給他的話……這又是為什麼……

        但還來不及細想,心中又被另一股直覺牽動。

        是下一道「題目」。

        我看著咖啡廳的玻璃大門,我朋友他們正在裡面說說笑笑的,可能要委屈他們再等一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 我左轉轉進路邊的小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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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懷特狼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