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特狼

        飛兒和智空走到一處懸崖邊一棵大樹下，在他們的腳底下出現一大片花海。「你看那座山。」飛兒伸手指著，兩人靜靜站立，現在陽光正暖，一陣微風帶起飛兒的髮絲，輕撫他們的臉頰。

        「好舒服。」智空不由說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看，我就跟你說吧，」飛兒笑道，「你會愛上這裡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們兩個坐下來，欣賞遠方在山頭翻滾的雲。

        飛兒問道，「這件事結束之後，你媽媽他們……還好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好了，他們把所有東西都推給那個殺人犯，撇的一乾二淨，然後一個一個摸摸鼻子滾回自己原本的生活。加上那個殺人犯又逃走了，死無對證。」智空不齒地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傷口呢？還會痛嗎？」她輕輕觸摸智空臉上的OK繃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小傷，死不了的。」智空笑道。

        飛兒點點頭，不再說話，靜靜欣賞眼前風光。

        不知過了多久，兩人身影越靠越近。然後飛兒輕輕將頭靠在智空的肩膀上，智空沒有拒絕，任它輕輕靠著。他們看著一朵變化多端的雲，一下變成豬，一下變成狗，這會兒又變成了別的形狀。

        「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呢？」飛兒問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就照原本的生活過下去吧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也是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有一件事我想說，」智空開口，「妳知道，詩吟他們……似乎有點排擠妳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其實我知道這件事。」飛兒別過頭去，她並不很想討論制這件事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妳……怎麼辦？需要我幫忙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 「沒關係，這件事已經解決了，」飛兒輕輕地說著，「別說了，說這種事打擾氣氛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點點頭看著前方，「這裡太美了，之前常常經過，沒想到竟然藏了這樣的景色。」他讚嘆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還有更美的呢。」飛兒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那，下次帶我去吧。」智空身手摟著飛兒的肩。

        「當然，那裡的景色也跟這裡一樣，讓你想都想像不到，」飛兒微笑著說，「也跟你一樣，誰都想不到你才是真正的元兇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瞪大眼睛，他猛地推開飛兒。轉頭瞪著她，飛兒若無其事地看著眼前的風景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什麼意思？」智空困惑問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早就懷疑了，很早很早以前就懷疑了。但直到剛剛才發現能夠證明的證據。」她說。

        「懷疑？」智空聲音相當平靜，「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說什麼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故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小男孩說起，這只是我推理猜測的，如果有不對的細節你再補充，」微風吹起飛兒的髮絲，在樹下的她神情有點落寞，「這個小男孩每天偷換爸爸的躁鬱症藥，導致終於有一天爸爸看見小男孩的哥哥被打暈，控制不住自己，憤而把五名小孩打倒在地。那一天正好在展示鐮刀，雖然他的力氣小，但仍能做到這些事：把鐮刀的螺絲鬆開，把玻璃殼推到地面摔碎。

        玻璃破裂的聲音吸引發狂的爸爸，他看到鐮刀後更加瘋狂，抓起鐮刀殺死倒在地上的小孩。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事後，嚇壞了，所以他逃走，留下小男孩的哥哥。但是他不知道，他的另一個兒子也還在現場。」

        飛兒轉頭看著智空，她的眼神流露著無限的哀傷。

        「這名小男孩抹去鐮刀上有關爸爸的指紋，製造一切哥哥犯案的假象，然後在其他人趕到之前離開了。然後第二次，他做了類似的事，他破壞KTV的攝影機，在飲料裡面下藥，把哥哥和他的朋友們全部迷昏。最後，他把哥哥的朋友全殺了，一刀劃過喉嚨，對他來說十分地簡單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看著飛兒，神情十分困惑、不解，「飛兒，我真的不明白妳在說什麼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第三次，你派薛美琴故意接近歐陽天馬，讓天馬愛上她。再讓她假裝被強暴讓天馬入獄。放出假情報給監獄裡的天馬，目的也是讓天馬和劉老大自相殘殺。你想要培養天馬成為一個殺人機器，因為天馬聽美琴的話，美琴聽你的話，等於你能擁有天馬卓越的殺人技能。所以你才會化裝成老流浪漢，通過你房間浴室的密道，到網咖幫助我們抵達靜海別墅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個密道誰都可以進去，」智空苦笑道，「再說，我怎麼知道你們會去哪裡？我又不會預測未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不必，因為密道不只一家店有，再說，如果沒有的話，逃走時再逃去有密道的店就好了，這些密道只是你怕被跟蹤所設的。」飛兒侃侃說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飛兒，妳真是誤會大了，我根本沒做妳說的那些事。」智空仍舊苦笑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當然覺得自己沒有，因為這一切對你來說只是個遊戲，」飛兒站起來，盯著智空的眼睛，「你從小就喜歡拔斷昆蟲翅膀，虐待小狗小貓，但像你這種天才，這些怎麼可能滿足你？所以你開始瞄準活生生的人，拐騙他們來到你家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太可笑了，」智空看起來有點生氣，他忍不住說道，「我不是說過嗎？那是我媽以前幹過的壞事，妳是不是搞錯了？再說這是拯救陌生人，也算是好事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媽媽才是最可憐的受害者，她生活的一切都被你牢牢監控，」飛兒說，「就連她當初交給我的禮盒，裡面的內容也早就被掉包過了，那封信不是她寫的，而是你寫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妳是說我編出那七個小孩的故事？」

        「不，那七個小孩的確存在，只不過不是在孤兒院，而是你未來要害死的七個我身邊的人，」飛兒說，「我想就是我、詩吟、雲今、子桐、羅鐵、還有我的養父和養母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拜託一下，飛兒，這些都是妳在胡思亂想吧？沒有證據請不要一直說是我好嗎？」智空不斷踱步，露出不耐煩的樣子。

        「證據當然有，」飛兒堅定地說，「當初那封信紙，上面有你的指紋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噗嗤一笑，「那又怎樣？那封信我媽之前給我看過一遍，所以當然有我的指紋啊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為什麼沒有你媽媽的指紋呢？」飛兒問。

        智空的表情凝住了，就像蠟像一般，久久不能動彈。

        「因為這封信是你寫的，你媽媽根本沒碰過，只要找你媽媽對質一遍就知道了，我想她多年來應該也很想從你手中逃脫，只是一直缺乏決定性的證據。」飛兒說，她從口袋掏出一疊剪報，扔在智空前面的地上，「這些人，全部都是被你害死或逼死的。真正逼死美琴父母的人也是你，你媽媽只是你一個傀儡。我猜，你大概是騙美琴說你是被領養的，想與她協同復仇，利用了她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什麼領養？我格調沒這麼低，」智空不屑道，「我說我是借住他們家，表面任乾爹乾媽，實際上蒐集證據打擊罪惡。」

        逼出來了。飛兒沒料到會這麼快，她看著他的眼睛，「你總算承認了？」

        「妳早就確定，不是嗎？」智空笑著說，「老實說，妳媽媽自殺的時候，我還真沒想到她有個女兒。那天看到那個髮夾和那張臉，真是嚇壞我了。而且，妳是我錯的最大的一步棋，我沒料到妳真的去找歐陽天馬。妳知道那天妳要是放棄了，會怎麼樣嗎？」

        飛兒搖搖頭，她其實一直想問這個問題，但在讀過舊報紙之後，她已經不敢去想這問題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會把你那些朋友切成一塊一塊的，每天放一塊在妳的書桌、信箱、上學的路上，或哪裡都好，直到妳內心愧疚、崩潰，自殺為止。目前還沒有人能忍受超過一個月的，之前的經驗都頂多兩個禮拜就自殺了。」智空津津自喜說道，「人類就是這麼脆弱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你這個禽獸。」飛兒渾身顫慄。

        「禽獸？不至於吧？」智空聳聳肩，「這些都只是一些偉大的人性實驗而已，而且不是每個人都能操作這樣的東西。妳媽是我第一個……噢，老天，妳戴那髮夾，實在太像妳媽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是她唯一留下來的遺物，拜你所賜。」飛兒眼眶泛紅，「我養母他們在我念國小一年級時給我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唉，拜託，我當時才五歲，誰想的到呢？而且她讓我了解這樣的作法是可行的，也算是我的啟蒙恩師了。」智空笑道，「我只是把我媽所有私房錢塞進她的皮包而已，誰知道我媽會告她告的她去自殺？」

        飛兒握緊拳頭，「為什麼？」她抹抹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玩過蟲子嗎？」智空若無其事地說，「人類其實就像蟲子，庸庸碌碌，也不知忙些什麼，遲早也會生老病死，我找點樂子又算的了什麼？庸俗的人是不會理解的。妳跟我一樣，身上都有一種天才，應該能明白我的感受才對。」

        飛兒含著淚說，「你把他們當蟲子，他們就是蟲子，你永遠都看不到那些潛藏於人心的光輝。但對我來說，他們每個都是十分特別的人，就算三歲小孩也都比你有價值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搖搖頭，「好吧，看來是聊不下去了，不過我想也該是時候，難得我能和人這麼暢聊心事，實在有點可惜。」他從懷裡抽出一把刀，飛兒這才發現，智空早已佔據這座懸崖的有利位置，在她身後是萬丈深淵，無處可逃。「我的原則就是吃乾抹淨，妳是她唯一的女兒，更不可能放過。不過別擔心，我會讓其他人都去陪妳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的表情變的猙獰恐怖，飛兒聽到身後碎石滾落山崖的聲音，她知道她已退無可退。

        「誰說她只有一個女兒的？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身後突然傳來聲音，他心中一驚，頭上遭到狠狠的撞擊，整個人撲倒在地上。他整個腦袋都在想：是誰？他頭暈目眩，艱難地睜開一隻眼睛，看向身後。

        竟然是詩吟握著球棒站在那裡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來了！」飛兒衝過去抱住她，兩人緊緊相擁，「我還以為我差點沒命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這個白痴，他不知道我們媽媽生了兩個女兒，」詩吟拍拍飛兒的肩，「哪個不長眼的敢動我姐妹一根寒毛，他就走著瞧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繩子呢？我們必須快點將他綁起來。」飛兒匆匆問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說我是白痴？」智空突然說話。

        一聲槍響，飛兒肩上吃痛，兩人雙雙跌倒在地。

        智空拿著手槍指著他們，他的額頭沾滿了血。他嘴角帶著扭曲的笑容，瞪著詩吟死白的臉，「這就是叫妳平常要多練習做功課的原因，妳剛剛要是再打下面一點，我就昏過去了。」

        他朝詩吟腿上開了一槍，子彈貫穿她的腿，詩吟慘叫一聲，鮮血汨汨流了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誰能告訴我這怎麼回事？天啊，太刺激了，兩個女兒？」他用手槍朝她們揮舞，一邊眼睛疼的睜不開，「說的好的話，我讓妳們多活五分鐘。」

        飛兒死命幫詩吟按住腿上的傷口，看著他說：「我說過我捫很早就在懷疑你了，因為你有喜歡去探視受害者墳墓的習慣，所以漸漸地我們開始注意到你。」

        智空咒罵一聲，「那天在森林遇到，妳們可不像在找我的樣子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那是為了不讓你發現，我們合演了一場試膽大會的戲。」飛兒說，「那天我們早就打定主意要與你接觸。」

        「因為飛兒長的跟媽媽最像，我們就知道你會上當的！果然沒錯！」詩吟吃力地叫道，「笨蛋！沒想到吧！」

        「閉嘴！」智空往空上開了數槍，「給我閉嘴！閉嘴！」

        「詩吟，別激怒他。」飛兒說，她有點擔心智空手上的槍隨時會朝她們射來。她另一隻手在詩吟背後拿著手機，按著按鍵報警。但警察真的來得及嗎？她不敢思考這個問題，來不及的話她該怎麼辦？

        智空感到頭上的傷口又痛了起來，他用一隻眼睛瞪著她們，「所以之前都是演戲？吵架、排擠都是？」

        「為了讓你相信，當然要玩真的。那時候打電話給你看到你的表情，我心裡都快笑死了。」詩吟笑著說。她雖然痛的臉色慘白，嘴裡仍不饒人。

        「五年級開學的時候，我們在路上相撞，我們大吵一架，我們爸媽都出來關切，結果一關切才知道，我們其實是親生姐妹。」飛兒說。

        詩吟得意地說道，「然後，我們就決定一定要把當年害死我們媽媽的人找出來！」

        飛兒在說話的同時，也一面冷靜地觀察這附近地形。她心想，左邊是懸崖，必須往右逃，但詩吟的腳不方便，她們一定逃不了。但要是等警察趕過來，她們一定早就沒命了。怎麼辦？她的腦袋一片空白，可惡，怎麼就這個時候完全無法思考？快啊！戴飛兒，妳一定想的到辦法的！

        智空大笑數聲，「這次算我被騙慘了，也好，讓我留個教訓。妳們既然已經找到我，廢話也說夠了，那就再見了。」智空拿槍指著詩吟，準備扣下扳機。

        「你現在殺了我們，有件事你就永遠無法知道了。」飛兒說，她帶著微笑緩緩站起來，她不知道這樣是否有用，只能放手一試。

        「什麼事？」智空似笑非笑，似乎早已看穿她是在虛張聲勢。

        「我跟天馬的約定。」飛兒說，眼神有意無意瞄向智空背後。

        智空悚然一驚，猛地轉頭，赫然發現背後是空的。

        「糟……」他還沒來得及轉身，飛兒衝過來抓住他拿槍的那隻手，「放手！」他狠狠踹了飛兒一腳，她緊緊抓著和智空扭打成一團，對空發了幾槍。兩人打滾在地上，智空死命又開了數槍，但都沒射到飛兒。他突然發現，懸崖竟然就在他旁邊！

        「這女的……」原來飛兒打的算盤是這個，他想掙脫，但來不及了，飛兒拼命扯著他要拖下懸崖。他狠狠甩開飛兒的手，手槍脫手飛落懸崖，但飛兒隨即又抓住他的腳死不放開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不要命啊！瘋婆子！」智空怒吼道。

        「就算沒命也不能讓你繼續殘害大家！」飛兒叫道。

        他用力地踢，想把飛兒踢下懸崖。飛兒感覺手漸漸滑脫了，她情急之下，拔下海豚髮夾用力朝智空腿上扎下去，鮮血冒了出來。

        「啊！」智空吃痛失去力氣，整個人被飛兒跩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飛兒伸手勉強攀住懸崖邊緣，當她看見智空驚恐的臉下落時，她突然回憶起在森林遇見他的情景。

        那時候他說他來祭拜他的爸爸，之後說他的媽媽重病將死，是不是對他來說，他的家人、他的歸屬已經逐漸消失了？

        那個夜晚的樹林裡，他曾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嗎？她要是能早點認識他，她能讓這一切都不同嗎？

        可惜，有點遲了。

        她頓時有種該鬆手的感覺。

        結束了。

        飛兒的手在剛剛的打鬥中已經力氣用盡，再也抓不住。她顫抖的手指帶著幾顆砂石，感覺到地心引力拉扯著她往下跌落。

        「她在那邊！」

        她聽見遠方詩吟的叫喊，突然一股強大的力量捲住她的手臂，她不再下落了。

        飛兒睜開眼睛，先是看見天馬的臉，然看見他一手抓著她，一手抓著鐮刀，鐮刀緊緊釘在懸崖上。

        「妳贏了。」天馬說。

        她看見他當初眼中的恨意已經變淡許多，陽光照射下，那把黑色鐮刀閃著不一樣的亮光。

        （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