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叫何俊杰,你正在聽的這捲錄音帶,紀錄了我曾犯下的最大錯誤。我太自信,太愚蠢,竟以為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握之下。我每天祈求老天讓我回到過去,讓我在那個時候能做不同的決定,但是…人死不能復生,一切都是徒勞。每天早上醒來,我都發現自己活在同一個地獄裡。」
* * *
「記者現在身處的是逃犯逃逸的大樓,稍早前,兩名犯罪集團逃犯逃進這棟大樓,據傳可能有警方探員即時追蹤潛入,但大批警力仍被犯人設置在交通要道的炸彈逼的一時無法快速抵達……」
『報告,這裡是代號鐵面和代號銅面,我們在大樓裡。這棟大樓被我們事先安裝了竊聽器,包括門口外,每一間房間都安裝了。現在可以監聽到,有一男一女在房間裡,他們手持武器,請求支援,請求支援,完畢。』
「阿杰,快走啊!他們動作很快,再不走就來不及了,直升機在五分鐘就要到了!」
「別催,越急越壞事,以他們目前的腳步聲判斷,還有十公尺。別緊張,我聽聲音一向很準,我也就這個技能還夠看。」
『前面房間這扇門需要認證,立刻幫我們打開它,否則他們就要行動了。』
「阿杰,小心一點,別弄出太大聲響。」
「我知道。」
「我聽到有聲音,他們是不是就在附近?」
「是他們,我們必須動作快點,只剩七公尺。」
「等等,是門鎖聲音,他們竟然可以打開那扇門!」
「安靜。」
『前面門打開了,對方可能已經發現我們,支援還沒到嗎?我現在準備進入房間,已經距離目標越來越近。』
「阿杰,他們還剩幾公尺?」
「五公尺。」
「怎麼辦,我……我好緊張……哎!」
「快把槍撿起來。」
「對、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」
「沒關係,我知道妳身體狀況,能做到這樣已經非常厲害了。先停下,看著我的眼睛,好,深呼吸,就是這樣,現在把槍握好,立刻跟著我走。」
『接近目標,剛剛聽到對方有槍,我們必須加緊腳步,小心為上。』
「還剩四公尺……」
「阿杰,怎麼了?」
「蔓寧……我的腳……靠過來一點,我想要休息一下。」
『他們似乎鬆懈了,這是個大好機會……更正,我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,我懷疑他們有別的動機企圖。報告,以目前位置估計,我們距離目標還有三公尺。』
「我受不了了……為什麼要逃跑?逃走能解決任何事嗎?」
「妳在說什麼?如果不逃走,早就會被關進監獄裡了!現在當然是趕緊逃命最重要!」
「可是,你有沒有想過,自首的罪會比較輕。你看看現在,又不一定逃得掉,萬一逃不掉,恐怕被判的就是五年十年的重刑!而且銀行那個人最後還是死了,這已經不只是搶劫,還有殺人!」
「那個男人……他……死了?怎麼可能,明明離開銀行的時候,他還活著的!」
「失血過多,雖然送到醫院,最後還是來不及。現在報紙上頭版都在報導這件事,政府發布懸賞,家家戶戶都睜著眼睛在看,就算能逃出這棟建築物,你覺得之後還能繼續躲,逃的了一生一世?」
「……自首吧,一輩子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。」.
「自首吧。」
『他們兩個在演戲!對方已經發現我們竊聽,這是心理戰術,千萬別相信他們,別受騙!別受影響!』
「阿杰,他們沒有任何反應。」
「哼,真是一群頑固的傢伙。」
「糟了,我、我聽到腳步聲……」
「我知道,他們在那扇門後面,現在距離我們兩公尺,但那扇門不是這麼好開的。」
「都這麼近了,你怎麼還這麼悠閒,我們得快點!直升機再過三十秒就要抵達了!」
『我知道了,那扇門快被打開了,準備先前討論過的手電筒戰術。等等,那是?我聽到聲音了!快快快,快點!』
「還有二十秒,但我怎麼好像聽到直升機的聲音?」
「沒錯,直升機提早了!我們快走!」
『我們到了。』
「快開槍,阿杰,是他們!」
「蔓寧!」
「砰!」
「……以上錄音帶撥放完畢。」
* * *
「好了,各位同仁,這捲錄音帶就到此為止。」
「組長,為什麼要撥這捲錄音帶給我們聽呢?」
「這捲錄音帶記載了十年前這個謎般的懸案,裡面記載的阿杰、蔓寧、鐵面、銅面,這四個人都是化名。錄音帶裡,在蔓寧說完『還有二十秒』後,經過正好整整二十秒,就傳來直升機爆炸的聲音。當警方抵達現場,只發現阿杰一人坐在地上面向空蕩蕩的落地窗框架,整扇落地窗早就碎光了。
最後二十秒內究竟發生什麼?沒有人知道。
蔓寧死了,大樓底下發現直升機的殘骸,鐵面和銅面不知所踪,阿杰的手上只拿著他們的竊聽和對話錄音。現場沒有任何東西,除了一隻被槍擊中的的手電筒。我們即使逼問他,他仍舊保持沉默,一個字都不肯說。警方最終根據錄音帶的內容,以謀殺鐵面和銅面的罪名逮捕阿杰,蔓寧意外中槍身亡作結。
但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?
當時現場所有子彈方向由內而外,警方據此推估,在阿杰和蔓寧即將搭上直升機時,鐵面銅面開槍發出這些子彈。這些子彈殺死蔓寧,並打穿直升機的油箱和引擎。隨後,阿杰轉身槍擊鐵面銅面,將兩人射死,但直升機已墜毀,阿杰無法逃跑,被趕來的警方逮個正著。
但此案仍有幾點疑問,除了地上大量血跡和阿杰手上的竊聽和對話錄音,阿杰卻不知用了手法,讓鐵面銅面的屍體消失了。大樓附近和直升機殘骸裡面亦沒有任何屍體,阿杰什麼話也不說,最終求刑十年。」
「組長,這個人現在還在坐牢嗎?」
「不,他前陣子結束刑期,已經出獄了。」
「組長,是否有他的聯絡方式?可以安排我跟他見面嗎?」
「黃警探,這件案子已經結案十年了,還有什麼好翻的?」
「相信我,我感覺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這麼簡單,我想,我有一個夥伴會對這個案子特別有興趣。」
* * *
「何先生,噢不不,請別這個眼神。我知道你不喜歡警察,但請就給我們十分鐘時間,一下就好。我先自我介紹,我是黃警探,這是我的搭檔李警員,關於十年前的案件,他有一點問題想要問你。」
「隨便,有話快問。」
「何俊杰?」
「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,請問有什麼事?」
「你原本計畫就是你和蔓寧兩人?」
「不是,原本只有我。」
「錄音是故意讓警方發現的?」
「算了吧,想了解當年的真相,就別拐彎抹角問那些狗屁問題,我直接告訴你一個我告訴過警方的線索。雖然他們都他媽的不當一回事,那就是:直升機沒有屍體。」
「直升機沒有屍體?」
「對。」
「還有子彈方向對吧?我懂了。」
「哈哈哈,真厲害。要是十年前你就是警察的話,會讓我很困擾吧。」
「李警員?欸、欸、怎麼兩位都站起來了,不繼續問了嗎?」
「已經結案,走吧。」
「等等,請留步。聽你同事稱呼,你姓李是吧?李先生,我相信剛剛你那個眼神……我太久沒遇到這樣的人了,真諷刺,尤其還是一個警察。這裡有封信,若你對事情真相還有進一步的興趣,就讀讀這封信吧,相信它會補足許多細節。兩位,我就不送了。」
* * *
「你已經知道真相了?全部?」
「對。」
「什麼?你就這麼離開,到底怎麼回事?我不懂,真相呢?那些謎團呢?這可是十年的懸案啊,你只花十秒鐘就解開了?……等一下,你把這封信交給我幹嘛?」
「別廢話,讀信。」
「好吧、好吧,我讀就是了。讓我看看……唷,這是一封寫給蔓寧的信!
親愛的蔓寧:
我多希望那一日能夠叫妳不要來。還記得,我剛把戒指套在妳手中,妳就哭了。妳就是愛哭,但妳那個時候又哭又笑的樣子,真的可愛。我偷偷拍了下來,打算有一天將它裱框起來,給妳一個驚喜。
這十年來,我一直問自己,那天明明是我一個人的任務,我怎麼會讓妳跟來?我問了自己一萬遍,也在心上割了一萬刀,還是沒人能給我答案。如果我們結婚,我一定是最爛的老公,任何有理智的人都應該當場拒絕妳,叫妳去睡覺不要再想。我大概是不希望,妳因此鬧一個禮拜脾氣,甚至一個月不跟我講話。我可能認為,讓我們彼此都難受,對妳肚子裡的小恩也不好。
我真蠢,到底那時候為什麼這麼決定?我記不清,十年真的太久了。
對不起,我進監獄不是為了庇護他們,因為我很清楚,我要是一個人待著,一定會自殺。
蠢、蠢、蠢、蠢,這個字大概會被我講到爛。妳知道嗎?我以為十年已經磨掉我所有感情,但我寫這封信時卻在流淚,就好像妳昨天還在一樣。我一直以為我可以不在乎,大錯特錯。這一分這一秒,我好想妳和小恩。如要是沒有那天,小恩肯定是個十歲的活潑男生,喊妳媽媽,叫我爸爸,我們甚至可以養一隻狗,手牽手一起去公園野餐。
妳叫我開槍時我沒有開槍,為什麼我不開槍?我真是王八蛋,連累了妳。對不起,蔓寧,我真的好對不起對不起。我只能每天搥牆壁哭著叫喊,但是妳聽不見,再也聽不見了。
那兩個我們那天奉命追殺的人,他們做了某些事觸怒某人,所以逃跑了。我不知道他們現在去哪裡了,我只知道他們用別的方法逃走,故意讓直升機墜毀。但那不重要,當妳中了那一槍,我的世界就已經粉身碎骨。
我不後悔這十年牢,這十年來我一直在逃,我以為懲罰自己會讓我忘記,根本不行。蔓寧,我發現這十年來,我變得更愛妳。
親愛的蔓寧,我愛妳,我已經決心親自向妳說聲對不起。」
「我還是不懂,最後二十秒究竟發生什麼事?」
「關鍵在於直升機。」
「直升機?」
「首先,這場案件至少牽涉五個人。」
「五個人?你在說什麼,不是四個人嗎?我們都聽得非常清楚,就阿杰、蔓寧、鐵面、銅面四個人啊,還是你想說錄音帶騙人?」
「沒有騙人,你忘了,還有直升機駕駛。」
「什麼?難道說……對了,直升機不可能自己開上來,但是直升機裡面沒有任何屍體啊,這你要怎麼解釋?難道最後那二十秒內他跟鐵面銅面一樣一起被阿杰妖術變不見了?」
「你搞錯了,那二十秒並不是重點。」
「不是重點?問題是那段時間就有人被殺、有人失蹤,還有直昇機墜毀!怎麼不是重點?」
「重點,是大家聽到錄音帶的那一瞬間。」
「那一瞬間?」
「他們三個不見是因為逃走了。」
「等等,你到底在說什麼?逃走?我一個字都聽不懂,什麼叫他們三個逃走?」
「因為鐵面銅面才是真正的逃犯。」
「你、你說什麼!不可能、不可能!你昏頭了嗎?我們都聽到……」
「不,他們沒說,是你預設立場。」
「怎麼可能!你別再胡鬧了行不行?好,我就再放一次,大家一起仔細聽清楚了……」
「……」
「你……你這傢伙,所以你早就知道了?這捲錄音帶,錄製的內容不是兩個人在追一男一女逃犯,而是阿杰和蔓寧在追鐵面銅面!這十年來,我們全都搞反了!」
「對。」
「但這還是沒道理!那阿杰為什麼要坐牢,他可以澄清自己沒有殺人啊!警方一直都誤會了,天啊,這捲害人的錄音帶……該死,我們聽完產生誤會,需要多久時間?兩秒?一秒?恐怕還不到一秒吧。就這麼一個瞬間的疏忽,竟然害他整整被關了十年!」
「他知道。」
「他知道?」
「知道錄音帶會讓警方誤會。」
「那有這麼笨的人!明知道會令人誤會還握在手上,他是想讓自己坐牢嗎?」
「他是想故意坐牢沒錯。」
「故意?你說故意?這怎麼可能,怎麼有人會幹這種事,難道是瘋了不成?」
「因為他愧疚蔓寧死了,想懲罰自己。」
「這、這未免太說不過去,蔓寧又不是他害死的,這……」
「事實上,害蔓寧死那一槍,是他開的。」
「什麼!他?」
「看看子彈方向測試結果就能明白。」
「這是什麼意思……」
「記得吧?蔓寧是由內向外被射擊。」
「你是說……等等!難道說。若我們一直都搞反追逐順序,原本以為是鐵面銅面開的槍,就變成阿杰和蔓寧開的槍。那蔓寧中彈,唯一能開這槍的人……就只可能是阿杰!」
「對方用手電筒模糊他視線,造成他誤殺。」
「太慘了……如果這封信說的是真的,蔓寧、蔓寧她還有孩子啊!阿杰也太不應該了,怎麼會讓孕婦跟著他,這個傢伙,真是一個大混蛋!」
「這就是他為什麼想懲罰自己的原因。」
「唉……那現在他出獄了,他之後打算怎麼辦?」
「所以這封信,是他的遺言。」
「遺、遺言?」
「逃了十年,他想回家了。」
「回家?……該不會他是想要自殺吧!怎麼、怎麼這樣……可惡,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講?我們是警察耶,怎麼可以隨便讓人自殺!」
「他心已死,十年的懲罰也已經夠了。」
「你……你這混蛋,快把車掉頭!該死,我壓到錄音機了,算了算了,快點,趕快回去!」
「我叫何俊杰,你正在聽的這捲錄音帶,紀錄了我曾犯下的最大錯誤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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