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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以下內容均為真人真事未改編。

 

 

 

 

         【徐奶奶小檔案】

          姓名:徐儲惠如

          年齡:98

          台北市中正區忠勤里的活寶,即使已達高齡,仍不改助人本色,演唱說藝樣樣行,興趣是打麻將、到處跑、到處玩。

 

 

 

        南京大屠殺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我是民國4年出生的。

以前我們讀書的時候,我們的學校生活很嚴,哪像現在。以前喔,老師說什麼就做,沒有這麼多意見。那時候我們像你們年紀的人沒有這麼多想法,都是想生活就好,好好做事工作,都沒有想這麼遠。

        因為小時候戰爭嘛,我們活在那個時候,都只能想那個時候的事。都不想未來,想太多也沒有用,因為戰爭可能你隨時就打過來。所以想當下的事最好,因為戰爭你也沒辦法改變什麼,要好好活著,好好活著最重要。

        22歲那個時候是南京大屠殺,之前我有看到東森有報導,裡面講得很真實。南京大屠殺那個時候,我們就在金陵大學難民所,金陵大學是美國人開的,所以日本人沒有辦法到裡面去侵犯他們,難民就可以到裡面去,他收容。上一次聯合報的陳記者,因為我的年齡,又是南京人,所以他想我對這個南京大屠殺可能知道,我說你問對人了,因為我就在現場看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他們這個抓阿兵哥沒有冤枉的,因為他們到那個難民裡面去調查[1],他們要找那個阿兵哥,他們就看那個光頭,因為一年到頭都戴帽子嘛,所以都是白的。還有綁腿,那個腿肚子一年都綁著綁腿,所以也都是白的。就看這兩個地方就可以,所以都沒有冤枉。那個細流一繳上去,就一排人帶出去,那個機關槍砰砰砰砰砰打過去,經驗比較老道的就趴下,沒有掃射到,那個掃射過了以後,他們走了。走了我們才敢帶到裡面來,那個趕快換衣服救他們。到第二天又來查,好多都被害死,講到這個我回憶起來,現在這個眼睛,都三天晚上就都想起來不能睡。就想到這個,很慘吶,真的很慘。

        東森之前有打電話來,他們問我有關這個南京大屠殺的重播,我說這不能再回味了,真的是講起來、回憶起來不能說。那個日本人還不承認欸,他們還真不承認。後來我還有回去過南京,除了南京,我蘇州有家,上海也有家。前些天從那邊還來了八位,里長說是從金安區來,我住在金安區,他們就是從金安區來到這邊來,我們一遇到,噢,八個人擁抱我喔,我好窩心喔。他們說沒想到這個我們金安區還有個老太太在這邊。真的很溫暖啦,大家很溫暖。

 

        命中注定的緣分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我在抗戰時候認識我先生,那是在偽政府[2]工作的時候,工作方面認識的。我先生是台南人,台南的望族。他是抗日分子,是早稻田大學畢業。他從早稻田回來,這個富崗小學,第一任的校長是他。上一次我去了我還捐了三萬塊錢。

我們那個時候,男女方面都是講緣分,因為我跟他認識是在那個偽政府的時候認識,認識以後我到日本三年,到日本以後又再回來,回來之後我到偽政府的銀行做事,然後和他在會餐的時候又見面,那時候人很多,我們看到是認識的朋友,就跟對方說:我回來了,你好嗎?我聽說了你的爸爸媽媽的一些事……我們大家就這樣來聊一聊,聊一聊好像關係又進步一點了,多了解一點了。見到這個人之後,我就到處打聽,我不在的這三年間他到處怎樣。後來發現這個人很偉大,沒有私心,幫我們老百姓幫的很多,有什麼送他的禮物、給他的東西,他都不收,很有正義感。

這就是緣分,不能勉強的,男女之間你不來電就沒有辦法了。

後來我就看這個人這樣,慢慢就接近了。他大我八歲,我家裡四個男的一個女的,我爸爸都拿我當寶貝,但這個婚姻,我爸爸不承認。大我八歲,他覺得差得太多,再說他是外省人,但他沒說他是台灣,他說台灣我爸爸就不會了,但他說是福建哪。因為台灣受日本控制五十年,所以台灣還可以。我對這個人就覺得蠻有好感,蠻有正義感的,學識方面都夠條件,我就接近了,接近我就離開南京,離開我爸爸,到蘇州到上海,然後他去當公務員。

我那個時候看我先生,怎麼看怎麼好。

第一點,我先生有大男人氣派,他不囉嗦,家庭瑣事也不管,這是最要緊的。第二點,嗯……真的耶,我真的說不出他的缺點,他不抽菸不喝酒,出去喝酒我代表。我常常跟我先生出去應酬,因為他不能喝,一喝臉就紅,所以我都替他喝。不過我很看地方的,也不隨便喝,而且酒量這也是要常常喝,也是要訓練的。像那種金門58度的我也喝,還有像茅台也很好,熱度不太高,溫溫的很舒服。

現在他們叫我喝,我一喝給他們看,立刻把他們嚇死。他們就說有一個老奶奶,九十幾歲了還很會喝啤酒,喝得很熱鬧,我在他們面前直接就乾杯了。

 

從上海到忠勤里

 

民國34年結束之後,35年我們回來台灣,之後都住在台灣。我先生走了以後,我後來到師範大學附近住,那是民國60年到64年之間,我住了五年直到退休。就住在羅斯福路,師大後門的附近。我那時候都會跟那些大學女生認識,教她們踢毽子。我跟她們年輕人在一起,沒有老沒有小,整天嘻嘻哈哈玩在一塊。我跟她們的老師都相處得很好,那時候師大男女比例女生多喔,師大夜市那時候就很熱鬧了,不像現在都是在賣衣服。

不過現在老師真的不好當,大學還好一點,就是國中真的是難當,老師都能逃盡量逃。因為現在學生不能打也不能發火,看這個教育失敗,就看老師都不想教了要逃了。現在的教育我都不敢想,想也想不通。我們那個時代,老師發火家長還要去謝謝老師。現在老師發火家長還要去告老師,這樣怎麼教?不能教啊!

        這是第一個,然後第二個,就是電腦。現在每一個學校,大學還好啦,但是國中生那邊,小孩子都看電腦,都不用手寫字,教育方面真的是失敗。我們以前都練書法耶,現在小孩子不練書法,都看電腦打字,忘記字怎麼寫了。這不好啊,真的不好。

民國67年我回去上海,因為我那個去整理房子,房子要處理。他們那裏的人說可以,你可以有房子,但人要住在這邊。你人不住在這邊,現在別人住,你不讓住他們會搞到沒有地方去。那個時候的房子,沒有產權,都是頂來頂去的,你可以住,但是就是沒有產權。我回去住可以,但不回去就沒有辦法。現在我去到那邊,也是去住飯店,因為像我這個年齡的都掰掰了。

後來我一個人住在西門町的市民住宅,在西寧南路上,那個老住宅蓋50年了,我住在裡面好可憐耶,八坪不到喔,一個洗手間,一個廚房,一個客廳還有睡覺的地方,就這樣子,好小、好可憐耶。後來之前我在師大認識一個媽媽,他們家是老師世家,她的女兒是我的乾女兒。那時我乾女兒的小孩要到美國讀書,到美國讀書美國銀行一定要有存款,要三萬塊錢,美國怕負擔。後來我就拿三萬塊錢給她,她就拿這房子給我。然後我一看,我就發現這裡郵局方便,銀行方便,交通方便,公園方便,里長方便,都是老人需要的,我想這樣就很好,我就住下來了。結果住在這裡,我每天都跟里長見面,反而跟我小孩沒有見面。

        雖然一個人住,我沒有時間害怕,也沒有時間寂寞,每天都想去哪裡玩。我孫女嫁到日本,都說叫我去日本找她玩。她還很孝順耶,常常豆子磨好了,寄來給我。因為現在三合一咖啡的豆子我都沒有辦法喝,像他們日本這邊還可以,還有幾個我有辦法喝。我早上喝一杯咖啡很舒服,尤其早上這樣燙燙的喝一杯也不錯。

 

華山基金會的不老騎士

 

        在華山基金會幫忙,是從認識王建煊開始,就財政部長[3]啊。他也是華山基金會第一期的負責人,從那時候就開始了。我跟王部長同鄉,所以去幫忙,一直幫忙到現在,就當華山基金會的志工。

        現在我們的里長已經四任,十六年了,明年又要競選。前兩任是大家選舉,後兩任一票當選,明年也是一票當選,沒有人敢出來,全島我們里長第一名。第一點,我們里長嘛,講他專業也不是專業,但是他專心,對老人對小孩專心照顧。

        還有這個地方本來是一個國防部將軍的住宅,破爛不堪。林郁方[4],那個立法委員,他幫忙弄到這個地方。這個將軍搬出去了,國防部本來要收回去了,我們里長還有這個林郁方,想辦法幫我們申請下來。這個房子破爛不堪耶,花了六七百萬才整理的耶。這六七百萬都是外面捐出來的,都公益的,都是大家捐助出來,我們也有錢的出錢,有力的出力。

        本來我們在里長住家的房子,現在要搬到這個新的地方。我們里長是江西人,是江西老表[5]耶。今年也帶全家人回去江西掃墓,是模範父親喔。

        老人身體不好,就是說要動,但有些人就不動。我們這地方,紅十字會常常有辦老人活動,常常有老師來指導。我們這老師來指導,我還拿第一名。這個很不簡單,十五週風雨無阻耶。好天氣在忠義國小操場上,壞天氣在教室裡。

        老師教大家動,活動身體,伸展什麼的。都是在早上,上班以前。快四個月,還要風雨無阻咧。那個有事不勉強啦。那不想動就不來了,也不會勉強。假使說有這個活動場合,他不來喔,那表示他的個性跟想法跟別人不一樣。他不動就是不動,就是這樣,你跟他講,他也是沒有反應,就是不理。

        我有認識一個八十六歲,我們這個活動怎麼活動他就不來,叫他活動他也不來。因為他說沒有興趣,沒有興去就沒有辦法。什麼事情都要有興趣,有興趣才有進步嘛,沒有興趣也就沒有進步,這是一定的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 那年齡不是問題,就是你自己要不要的問題啦。就問你自己要不要。

        有人問說我怎麼保養,我沒有保養,我吃這個老人營養餐,我吃了十年了。這營養餐是和平醫院做的,營養師開的菜單到廚房的。我們這營養菜單,六十五歲,身邊沒有人照顧的,才到紅十字會老人服務中心去申請,由他們去調查,沒有錯,合格。我們就會到和平醫院跟著訂餐。

        我們一個便當原本是九十塊錢,我們取消一個湯,扣了十塊。那個湯很麻煩,拿也麻煩,做也麻煩,所以就四個菜這樣。

        剛開始的時候,我們這邊退役軍人很多,他們都是重口味的。和平醫院的便當很淡,沒有鹹沒有油,他們就都吃的哇哇叫,說吃不慣。我就跟他們說,要鹹呢也有辦法,淡呢也有辦法,都是人為的。飯淡了,就擺點鹽巴下去,菜淡了,就擺點鹽巴下去,也可以吃啊。假使是太鹹了,鹽巴太多了,那才傷腦筋了。

        後來大家慢慢吃、慢慢吃,就能夠接受了,現在都能夠接受了。不像一開始說太淡,好難吃好難吃,因為外省人都是重口味,現在都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 我們是中正區,台北市中正區是最大一個區,裡面有31個里,有29個里向我們申請訂餐。我們最多總共八十幾個便當,我跟里長太太兩個人負責。行動方便的人,到我們這邊里長辦公室來拿,行動不方便的,我們有四部摩托車,送到他們的地方。最遠的送到公館,這都是中正區的範圍。報告完畢。



[1] 1937年底,日偽把難民驅趕到金陵女子大學和金陵大學強迫登記,把軍人拉出去處刑。

[2] 汪精衛政權,又稱汪兆銘政權、南京政權,是中國抗日戰爭期間由汪精衛(本名汪兆銘)等投靠日本的中國國民黨黨員為首所建立的政權,其以「中華民國國民政府」為名,實際上則是日本在戰爭期間扶持的傀儡政權之一。

[3] 中華民國第18財政部長,任期為199061日到19921023日。

[4] 中華民國第7-8屆立法院立法委員,現任。

[5] 江西人對同省老鄉的暱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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